
从前的人,向往城市,向往城市的繁华与热闹。城市里有祖辈的期望,城市里有自己的梦想。当真的跻身于一座城市,身边人头攒动,车水马龙,密密匝匝的钢筋水泥缝隙里,再也找不出一粒土坷垃来寄以自己的乡情时;当如流的人潮里,再也听不到一句熟悉的乡音,看不到一张熟悉的面容时,曾经的梦想会突然让人怅然若失。城市是一个几百万人一起孤独地生活的地方,所谓实现了梦想的人也成了汹涌人潮中那个孤独的念家人。城市那么大,大得都不知道边际在哪里;城市那么热闹,热闹得分不清白天与黑夜。城市以它的偌大和热闹轻易地就淹没掉了一个人的乡愁。乡下的人因为种种的不得已涌进了城市,城市的人也因为种种的逼仄和压力而想往乡村广阔的自然世界里逃离。哪怕这种逃离只是暂时的,却能够给予身心一种疗愈。这种疗愈是快节奏下的一粒药丸,它会让你的心情变得慢慢舒缓。
官鹅沟就是这种理想去处之一。她可以很大程度上满足城市人们对于自然山水的种种想象。
很多时候,官鹅沟是沉静的,它是大自然安静的孩子,适于安放和消融尘世里的所有躁动。官鹅沟又是热闹的,在每一个长假里,即便说成是沸腾也一点都不过份,整条沟都被来自天南海北的游客煮沸了。不一样的步履密集地踩踏在这条狭长得没有尽头,幽深得没有尽头的沟里。入口处常常是挤挤挨挨,人们全是一副迫不及待要走进去与它亲近的样子。人流从入口处开始,像一条涌动的长龙,撒开在蜿蜒曲折的深沟里。游客们明艳的衣衫给整条沟映射出一条长长的彩虹。沟,似乎是没有尽头的。越往深处去,人流就越来越稀薄了。人们把宁静不得不交还给自然和沟本身。毕竟坚持下来需要更多的时间,更多的体力和耐力。这些东西,不是每个现代人都能有的起的。那些坚持下来的人,听到了山与山的秘语,水与水的私话,以及自己的脚板与地面相撞出的奏鸣曲。常会看到一些表情淡然,步履均匀,目光坚定,独自往前走着的人。这是人群中能够走得最远的一些人。他们只看山水,只和自己的内心对话,往往能看到风景的内心和自己的内心,收获更多的感受和心情。很多这样的人,都有一股子劲,想走到尽头看看。而官鹅沟并不会因为他们的决心而给他们中的绝大多数人这样的机会。走啊走,走到忘记了疲累。以为已经很接近尽头了,碰到往回折的人,赶紧迎上去问,快到终点了没有?那种热切,分明透出了对自己判断的肯定和一种急迫的愿望。而那人只是摇摇头,说“没有,还远着呢”。这很让人泄气,脚下不由得迟疑下来。但还是不甘心,再走上一段,忍住不问。再走上一段,问一问,回答还是一样的。终于还是不得不放弃了,折身往回走,带着许多的留恋和不舍。下一次吧,下一次我要走到底。我们常常这样给自己希望和宽慰。人生的路,因为有了这样的希冀和念头,再苦再难熬过去也就不觉得苦了。然而下一次,会是什么时候呢?
官鹅沟的胸怀没有受到一丝两旁的大山与崖壁的占有和挤迫,以揽山河日月之气将来到这里的所有人和他们的心事都揽入了怀里。在天地和官鹅的山水间,我们的胸怀也大了起来。这里是一个可以放大人的心胸,也可以放大人的快乐的秘境。
我们从小就读的神话故事里,神仙犯了错,就被仙界贬入凡间,可见人间有多苦。那么,人世间所有那些能够让人放下,能够让人快乐的事物,都值得我们用力去追寻。城市的灯光让我分不清白天和黑夜,最怕的并不是夜以继日地工作,而是依旧碌碌无为。此刻,在官鹅沟,我就是一片顺风飘飞的树叶,随波的一滴水,一朵野花,一株没有名字的小草。一个原始纯粹的存在。这境地仙界也会嫉妒的吧?
我们生存的环境,不断地受着挤压,比如,被掏空的山,被污染的水,被灭绝的动物。地球的面孔千疮百孔,人类的罪孽多么深重。掬起一捧官鹅沟的溪水,或者是雪花,对着它们虔诚地忏悔。慈悲总是在如此干净而静谧的地方悄悄来临。其实,我们都是善良的人啊。
让脚步慢下来,让灵魂跟上来。忘却来路,忘却目的,静静地审视自己的脚步,审视自己的心灵,找回人之最初的一些东西。
官鹅沟里,有娥嫚沟和官珠沟。这是以两个人的名字命名的。名字的背后,是一段凄美的爱情故事。在这样的纯净之地,应该有纯洁的爱情诞生。因为这个故事,官鹅沟又有了一个新的名字——爱情谷。这个浪漫得要命的名字,要诱惑到多少有情人啊。
官鹅天池,由沟底蜿蜒盘旋而上。观光车似条腾舞的蛟龙,在接连不断的急弯上甩出一路的惊呼。这是最别样的坐过山车的感觉。司机一脸的淡定,最多在听到大家的惊呼后,嘴角轻轻地向上扬一扬。他们早已司空见惯,或是一种有意的成全。呼啦,车头甩到了山的这边,呼啦,车头又甩到了山的那边,不断惊起栖在树头的鸟儿,“呼啦啦”飞起,只留下树叶在那里震颤。我们的目光是没有办法形成定角的,只在山与树的缝隙里一晃而过,身体也不由得随着车身的摇摆惯性地左摇右摆。拐了好多好多的弯,直拐到高高的山顶上一片美得像仙境的湖泊前,这刺激简直让人有些晕眩。
一棵大树,把自己的根扎在碧绿的湖水里。树下,是一张用现有的树根打造的桌子。桌子并不孤立,周围围了三个树桩打造的圆凳子。它们,就像是从土里长出来的样子。大概是清源先生,说这里很适合饮酒。这里也很适合饮茶,天地草木之气皆可入杯。如此喝下的,岂止是酒,岂止是茶呢。白得出奇的云朵把影子投进澄碧的湖水里,树也效仿,草也效仿,还有不时从空中飞过的鸟儿,岸边的人儿。于是湖面倒影重重,摇曳晃动。湖心,一叶瘦瘦的舟子由风推挪着,做着没有方向的游弋。几只白鹅,和天上的云朵相呼应,红色的脚掌在湖面上划出一道道长长的波纹。
作者简介
牟虎生,男,汉族,现年47岁,甘肃省陇南市中级人民法院四级高级法官,现挂职成县人民法院副院长。